嫁出去的女兒 (3)

蕾子的奶奶，小娟，是太婆的第二個孩子。

小娟上有一個哥哥，下有一個妹妹。小娟聰明，孩子站一排，不等開口，光從小娟閉緊的雙唇和明亮深謀的眼神，伶俐的一露無遺。

小娟是民國十年出生的寧波女生，是個上海裁縫師的孩子。滿清結束不久，社會還封建的很。一直等到十歲，小娟才有上學的機會，但哥哥就不同了，哥哥到了學齡，理所當然得背起書包上學去。這件事，小娟看在眼裡，雪白的記在心上，一直到老都沒忘。

小娟的哥哥十六歲在河裡淹了，妹妹五歲病了，兩個孩子都沒養大。阿娘，阿爺之後就一直跟著小娟一家人生活，從上海到漢口，從漢口到重慶，從重慶到基隆。

小娟十八歲時在重慶生了的第一個孩子，是個長得像洋娃娃似的漂亮女孩。女兒跟媽媽姓陳，取了個名字 － “效男”。用英文解釋的話，這個名字的意思是，“Like a boy”。

難道，奶奶一直希望自己是個男生？

民國初年的聰明女生，會有這樣的體會，應該是可以理解的。

嫁出去的女兒 (2)

如果遺傳主宰個性，個性主宰命運的話，那麼，在蕾子的生命，有三個很重要的女人：阿嬤，奶奶，和媽媽。

蕾子一直覺得她的生命特質跟這三個女人是緊緊牽連的。不管是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這個牽連是與生俱來，無從選擇，也無法改變。

蕾子的媽媽，芙蓉，是個大而化之的性情中人，熱情，阿洒力，愛朋友，愛唱歌，愛玩，愛熱鬧，愛笑，常常不案牌理出牌，是一個充滿歡喜的臺灣女人。芙蓉不能算是聰明伶俐，她脫線的很，從小到大，功課一直都不好。

在那個升學掛帥的年代，蕾子一直覺得自己比媽媽高明許多。

蕾子，這個小名是媽媽取的，是個日文發音的名字，媽媽喜歡用她的台灣國語誇張的叫女兒 Lei～go。小時候，蕾子很討厭媽媽在大庭廣眾這樣叫她，討厭這個充滿殖民地色彩的名字。身為堂堂正正的中國人，這麼可以有一個那麼諂媚走狗似的名字？

芙蓉在她三十九歲時發生意外，走了，那年蕾子十五歲。

多年後，網路興起，大夥似乎都取了網路藝名，蕾子開始在網路上用起自己幾乎忘記的小名，因為這個名字，讓蕾子彷彿再次聽到芙蓉喚他的聲音。

嫁出去的女兒 (1)

蕾子一直認為男女是平等的。

她從來不覺得和弟弟有什麼不同，她可以的，弟弟可以！弟弟可以的，她也可以！當然，弟弟不能懷孕生子，當然，姐姐也不能站著尿尿。除了此外，在蕾子長大的過程，從沒感覺做女生有什麼不好。

從小，蕾子就是一個很有衝勁的女生，國小當了六年的班長，會考試，嗓門大，愛管閒事，勝仗正義，風風光光的過了一個呼風喚雨的童年。

蕾子小學畢業後，家裡就瘋狂的搬家，輾轉到了紐約。大學在紐約念的是土木工程，一個算豪邁的科系，後來畢業到建築公司上班，在工地當一個項目經理，頂著工程帽爬上爬下，更是豪邁！

蕾子最常的裝扮是牛仔褲，棉衣，和球鞋。簡單，但絕對要合身。蕾子這個女孩只要她不張嘴哈哈大笑，其實仔細看，還看的出一點秀氣。

蕾子不是踢。她在大一時，暗戀一個大三的三角臉學長，學長是一個很寡言的男生，不靦腆，但拘謹，絕對不是搞笑男。學長高高的，頭髮卷卷的，如果導師要給八字真言似的評語，學長應該是「敦厚謙良，品學兼優」之類的學生。蕾子，開始注意到學長。在工程系上的走廊上，蕾子常常看到學長，平常的互動，不過是點點頭，客氣的寒暄。

過了半年，蕾子想想，這樣下去不行吧，蕾子既不魅力，也不會放電。等太久，學長被別人搶走，還的了！男生可以追女生，那..... 那..... 那.....女生也可以追男生吧！若干年後，蕾子和三角臉學長結婚，在朋友談笑中，學長是永遠的搶手男，蕾子是永遠的倒追女。蕾子其實一點也不介意，還小小的沾沾自喜，蕾子認為，積極的追求幸福人生，有何不妥？

老照片

新年期間, 米家族興起了一陣尋找家譜的風潮, Leigo的大舅提供了這張珍貴照片. 照片中的比鼻是Leigo的外公, 抱外公的年輕人是Leigo的阿祖. 好久遠的年代啊! 大概有九十年吧!

Bei Wedding Pics

Bei Wedding

很喜歡這張照片, 因為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士(除了阿弟以外)都在裡面, 真不是我在老王賣瓜, 兩個實在都帥呆了!

武昌新村

最近把部落格移到blogger beta 版本, 順便分門別類把這兩年的posts整理一下. 再看了其中幾篇關於家人和童年的文章, 聯想起童年,嘴角不經意小小得揚了起來. 童年的一大半, 是住在台北東區的四摟公寓, 很普通的那種. 一樓有個紅色帶鏽的的大門, 門的右邊是個對講機, 共六個玲, 代表有六戶人家, 公寓的外牆是灰色的小碎石, 沒電梯, 沒中央空調, 家家都有陽台, 有些人種花, 有些人會把陽台加蓋, 變成室內的一部分. 回想起來, 整體上算是蠻平民化的房子, 或入骨的說, 沒美感的的房子. 不過, 在台北小巷子裡這樣的公寓很多, 大家都是住這樣的公寓, 況且小時候, 美醜似乎不是問題. 我們住的那個社區叫武昌新村, 有一個橫行的巷, 巷子的沿路有各式各樣的小店, 和菜場, 縱行有十來個弄, 這樣子的巷弄, 型成了一個自足的小社區. 社區的小朋友都是讀同一個小學. 我們家住在四弄, 班上有一個同學叫葉x芸, 住在八弄, 是個漂亮會唸書的小女孩, 她媽媽開了一個家庭式的美容院, 社區所有的媽媽都在那裡洗頭, 八卦. 葉x芸的成績很好, 每次月考都是滿分, 她媽也超愛炫燿的, 每次老媽去洗頭都會被問, “哎喲, 偶們家葉x芸哦, 月考又考滿分, 啊你們黃蕾呢?” 如果我走狗運, 考得不錯的話, 我媽也會炫燿回去, 如果我考糟了, 老媽就會灰頭塗臉的回來興師問罪, 這樣子的routine居然可以維持好幾年, 一直到我們搬到新加坡. 那時候, 真是很不爽那一對母女. 二十年過後, 小時候的朋友還有聯絡的也只有零星的一兩個. 幾年前回台北, 到舊家看看, 發現那個美容院還在, 好奇的想知道後來葉x芸長大變成什麼樣子? 但後來我還是沒進去, 笑一笑, 繼續往前走. 祝福小時候的玩伴.

Mother's Day

禮拜天早上，在慈濟，做浴佛典禮的司儀。
典禮結束後，雅菲師姑笑嘻嘻的蹦了過來，
“Lei, 今天母親節要怎麼慶祝？“
“我們中午要到Jimmy馬麻家吃飯！“
“那，你有沒有打電話回台灣跟你自己的馬麻說說話啊？“
我，停頓了一會兒，不知道該不該解釋，
結果很尷尬的吐出了幾個自己也聽起來很陌生的字，
“師姑... 我母親不在了。“
“喔.... 對不起“
空氣僵住了幾秒鐘，
那時我們是排排站，面對來浴佛的會眾，
轉頭看了師姑一眼，
發現師姑的眼框紅腫，大顆大顆的眼淚奪框而出。
也許是有感而發，也許是想到師姑自己的母親，
有些時候人與人之間是不需要太多的語言，
安靜的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自己的眼框也慢慢開始積水。

猛一想，老媽離開我們盡然有十五年了，
那年，老媽三十九歲，我十五，康康十二。
早些年，會很刻意的不去思念母親，
把那份感情冷凍，密封，藏在角落，
畢竟對把拔，康，和自己，都是一段太痛苦的回憶。
過了這麼多年，才比較能坦然的思念，釋放，甚至開開玩笑。

媽媽有個美麗的名字，凌芙蓉。
是一個說一口台灣國語，煮一手江浙好菜的，平凡媽媽。
老媽笑聲大，朋友多，動作快，個性直爽，愛唱歌，愛跳舞，
走到哪裡，笑聲就跟到哪裡，大而化之，但偶而會有點脫線。
（可惜她走的早，要不然很適合做慈濟）
馬麻彈一手好鋼琴的，我們小的時候，有收過幾個學生貼補家用，
可惜“好竹出歹筍“，康康和我都彈了一手的屎琴。
在還沒嫁給老爸前，老媽是個幼稚園老師，
結婚後，好像有做過一陣子的代課老師，有了小孩後，就沒上過班。
雖然是家庭主婦，老媽的生活過的比大家都多姿多采，有勁。
早上招呼我們上學後，就去公園跳土風舞，
中午送便當到學校（因為我們不喜歡吃蒸過的便當），
下午到學校做輔導媽媽，晚上和三姑六婆講電話，
我媽講電話的工夫可是一流的，我呢，最喜歡趴在他的大腿上偷聽。
週末呢，會集合幾個社區的媽媽，帶我們爬紗帽山，洗溫泉，吃山菜。
大致上是一個精力旺盛，沖滿喜感，喜歡熱鬧的媽媽。

前幾天才開玩笑的說，如果能打電話給往生的人該有多好，
如果老媽知道老爸交大碩士班順利畢業，康康考上華航的機師，
不難想像老媽高興，蹦蹦跳跳，到處炫耀，誇張卻天真的樣子。

生命的轉彎

"生命會在一天天地過活下轉彎" ~ Chien Chien

第一次接觸佛法應該是在高二吧，從在紐約法拉盛的老戴記拿到一本經書開始。之後，和老爸一起嘗試過好多各式各樣的道場：妙法輪佛學社，妙蓮老和尚的佛七，藏傳，廣論，甚至法輪功，後來我們在東初禪寺一起皈依學打坐，之後老爸回台北，我輾轉在慈濟落了腳。總結的說，老爸可以算是在菩堤道上的一個很重要的夥伴。

昨天打電話跟老爸聊天，發現老爸現在是基督徒了？！

每個禮拜去兩次教堂，已經快連續兩個月，聽口氣似乎要繼續。說真的，非常震驚，感覺上好像是被戰友半途拋棄.... 但老爸聽上去充滿著喜悅，其實只要能開心安心，不管是教堂還是禪堂，都很是替他隨喜。算是一個生命的轉彎吧！

一切榮耀歸於主！阿彌陀佛！祝福老爸爸∼

不是忘記......只是想不起來

最近身邊碰到的一個有趣的小紛爭，讓我想起小時候的自己。小時候的自己很像奈良美智筆下的小女生，額頭大大的，看起來好像很可愛，但其實不是手裡拿了一把小鐮刀，就是露出一顆猙獰還帶血的小虎牙。有概念了嗎？小學六年，一直都在當班長，最大的樂趣就是帶頭欺負同學，男女不拘，胖瘦不拘，高矮不拘，只要是不順眼，就修理。有時候找不到人欺負，就叫姊妹掏到講台前半蹲，這個姊妹掏居然不計前嫌，到現在都一直保持連絡，大人大量ㄚ。老師也不管的，讓我胡作非為好幾年，直到有一天下午，同學集體罷免，第二天，老師居然宣佈班長還是繼續讓我當，沒天理啊，不過還有點懷念過去極權統戰的日子！想起來算是一個恐怖的小孩，不知慛殘了多少幼小的心靈，長大後居然有人願意娶，祖上積德，祖上積德！
注：姊妹掏最近新婚，是個很美麗的新娘，祝她美滿幸福。

味王贈

在台北的時候，家裡有個鐵調羹，鐵調羹上有“味王贈“三個字，是我媽買味素的贈品。調羹實在是普通的可以，沒特別好，也沒特別精緻，只是比其他的調羹多了三個字。每天吃晚飯前，我和我弟就會為了那隻調羹開始吵，好像沒有用“味王贈“吃飯會死人似的。後來我媽受不了，就再去買一包味王味素，可是已經沒送贈品了。最後就規定星期一，三，五我弟可以用“味王贈“，二，四，六我用，禮拜天呢，誰都別想用。過了幾年，我們搬到新加坡，那隻調羹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今天是康康生日，突然想到這件事，在這裡祝康康生日快樂。從小到大，沒看過我弟那麼認真努力過，看樣子他很在乎這個工作，打心底替他高興，也希望訓練一切順利平安。

我的奶奶－陳彗娟女士

我的奶奶說一口字正腔圓的國語，愛乾淨，愛打扮，愛看書，是個有氣質的老太太。奶奶生於民國十年，祖籍浙江寧波，（雖然一輩子都沒在寧波生活過）。奶奶應該是在上海出生的，奶奶的爸爸開一家上海式的西裝店，為了逃難，少女時代的奶奶是在漢口求學，也是在漢口遇到了當時是軍人的爺爺，他們在奶奶高二時結了婚，高三時生了第一個小孩，大姑。雖然奶奶高中沒畢業，但在那個年代，女孩子能讀到高中已經是非常了不得。後來中日戰爭，舉家搬到了大後方重慶，我的爸爸（老三）就是在重慶出生的。那時爺爺在遠方，奶奶帶著三個小孩躲警報，賣鹽，賣米，賣年糕過日子。打完日本人後，又開始打老共，不久爺爺的部隊就撤退到了台灣，也把全家搬到台灣。

在台灣，奶奶又生了四個小孩，總共七個。那時被分配到基隆的一個海軍眷村，一排排的紅磚房子，矮籬笆，村子的中間有個大池塘，家裡沒廁所，如廁要到村子山坡上的公廁。印象最深刻的是，家家的門永遠是開著，到後來眷村改建，奶奶爺爺還是會習慣把家裡的大門打開。奶奶的前半生是在戰爭和拉拔七個小孩中渡過的，我想她ㄧ生中最驕傲的也是這七個小孩吧，雖然沒人大富大貴，但至少每個人都有大學學歷，規規矩矩的過日子。第三代更是青出於藍，有哈佛，台大，清大....等等（古柏？要說嗎？也沒人知道啦！）奶奶的後半生相較下就安逸許多：打麻將，唱卡拉OK，周遊列國。

奶奶很聰明，就是因為聰明，所以不管是對自己，或對別人的要求高。最近幾年，我有覺得奶奶有在改變，比較懂得善待別人和自己，但感覺上她還可以活的更快樂，更長壽。每一個時代都會造就屬於那個時代的人物。我最近在想，如果奶奶是生在我們這個時代，以她的聰明才智，她的人生又會著麼樣？奶奶走的很有福報，雖然有許多不捨，但很為她高興。這次回台灣，陪伴奶奶走完她人生的最後一段路，其實也是陪伴這個飄洋過海的大家庭走到一個段落。奶奶爺爺，這兩年相繼往生，以後的年夜飯大家還會在ㄧ起吃嗎？基隆的老家會變成什麼樣？想想...都會蠻難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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